把大海捞针的念头一直保持到海枯石烂 （组诗）

野川

野川,***出生于四川三台,本名王开金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。作品散见于《人民文学》《诗刊》《星星》等文学期刊和多种诗歌选本，著有诗集《天堂的金菊》《废墟上的月光》等10部。《废墟上的月光》获第五届四川文学奖。

◎写 诗

我一直都在证明

明月

是我丢失的一颗黑痣

◎乌 云

透过窗户

我看见一团乌云

停在空中

仿佛在等我

跑出房间

才明白，乌云

只是在等它后面

另一团乌云

◎往 常

吹风的时候

窗外的树，会像往常一样

摇晃，抖落一些绿

让风送我。我也会像往常一样

推开窗，望一望

***楼挡住的远方

然后像往常一样

坐回椅子的破旧中

看一只黑蜘蛛

在墙角织网

◎世 界

世界是一面巨大的签名墙

写满密密麻麻的名字

中文的，英文的，拉丁文的……

我不认识，也无法认识

更不想认识。人们摩肩接踵

排着长龙，只是想在墙上

写上自己的名字。一些命薄体弱的人

还没看见墙沿，就被踩在脚下

含恨而终。哎，终于轮到我了

但我只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开

我感觉我的名字应签在别的地方

◎雨 后

雨***街道很干净

***路被洗过，街树被洗过

鸟鸣也被洗过。洗过的事物

都很干净，包括落叶

和它四周的阴影。***路上

我突然有些后悔，因为漏雨

早晨起来的时候，***楼顶

查看了一下裂缝的位置

而耽搁了洗澡的时间

◎窗 外

窗外，一棵树

在学习安静，在风中

学习安静。我在屋内

学习遗忘，在树的安静中

学习遗忘。我要把空出的地方

给窗外的树，以及

围绕着树的风

和蠢蠢欲动的阴影

◎回 望

从山上下来

再一次回望，才能真正感受到

山的陡峭，星空的高远

才能真正明白

那些雾，是怎样虚化了时间的边缘

让我们放松警惕

把伤背在背上

让星光，药粉一样飘落

◎回 音

对着山谷

我大声地喊：我回来了

回音干净而飘渺

但只剩一个字：了……

◎街 景

一家小商铺门前

一只白色的母猫半卧地上

悠闲地摆动白色尾巴

一只小猫在她屁股后面

跳来跳去，想把尾巴逮住

但好像精确计算了一样

始终扑空……我经过的时候

母猫看了我一眼，但尾巴

摆动的节奏一点没变

小猫想逮住尾巴的兴趣

一点没减。不像我

与人擦肩而过时

总会习惯性地把身子内收、夹紧

只有想起母亲的时候

泪水才会滂沱、舒展

◎思 考

为了回到更大的水里

一条金鱼，在我的玻璃鱼缸里

思考了两年

最终还是选择了死去

◎偶 遇

整个上午，我都在想早晨

遇见的那个女人：高挑的身子

一件未束腰带的暗紫色风衣

我在想那个女人为什么

滞留在我记忆中：是高挑的身子

未束腰带的风衣，还是风衣的暗紫色

时间在想象中过得很快

下班之时，我依旧没有答案

***路上，我故意走得很慢

我想再次遇见那个女人

把她看得更加清楚一些

◎保 持

终于感到自己老了

那些从手中飞走的

树叶，昼夜，星辰和梦

如记忆的漏网之鱼

潜入更远更深的大海

与我未经历的东西一起

形成波涛，向我涌来

似曾相识的感觉

是美好的，它让我

把大海捞针的念头

一直保持到海枯石烂